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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祖光:高级知识分子的楷模
发布作者:    发布时间:2008-10-17   查看

  中国知识分子是一个特殊的群体。

  他们高贵,以宽容应对每一次挫折;他们温和,精心维护君子风范;他们坚忍,百折不挠;他们豁达,穷且弥坚。他们视学术操守重于自己的生命,他们最怕的是麻烦别人。

  马祖光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更是他们的代表。

  执著:“中国的激光研究不能落后”

  2003年7月15日,中国科学院院士、哈尔滨工业大学教授马祖光病逝。

  在75年的人生历程中,他在哈工大参与、主持创办了物理、核物理、激光三个专业,创建了“可调谐激光技术国家级重点实验室”。光学专家王大珩说,马祖光“为现代光学事业作出了突出贡献”。

  哈工大激光专业是从“一穷二白”的基础上起步的。当时,“文革”如春寒料峭,马祖光顶着巨大的政治风险,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探究激光奥秘的征程。在宽大的黑龙江省图书馆,他凭着高速运转的大脑,查阅了大量的外文资料,为创建激光专业迈出了第一步。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杨学梅清楚地记得,马祖光“一坐就是一天,中间不休息,也不吃饭。”

  马祖光认为,激光专业是实验科学,实验室是第一位的。可哈工大激光专业最初的实验室却是学校电机楼地下室的一个大仓库。第一次推开门,霉味刺鼻,用手一摸,墙上全是水,迈步进去,地上黏糊糊都是泥。马祖光笑了 “咱们要吃猪肉,先得从盖猪圈干起。”于是,他和同事们费尽了气力,终于清理出一间水电齐全的实验室。为了解决潮湿问题,他们买回3台吸湿器,24小时不间断吸水。

  光学仪器一怕水,二怕烟,为了保护实验设备,马祖光在实验室的黑板上大书“吸烟者请离开激光”,口气强硬,不容分辩。“不是离开实验室,是离开激光,”他的同事刘国立解释说。

  上世纪90年代,哈工大激光专业终于建起了自己的实验大楼。马祖光进去一看,实验室在阴面,办公室在阳面,立刻生气了 “不行,得赶紧换 ”有人劝他,办公室在阳面也不是不可以,已经安排好了,就这样吧。马祖光却说 “不行,除非我死了 ” 执著于事业,马祖光已经到了忘我的地步。他长期患有心脏病,夜里经常睡不着觉。于是他就坐起来,用看外文资料来分散注意力。但是第二天一早,他又出现在办公室里。他的学生、同事王骐说 “马老师经常一大早就对我说,昨天晚上我又没睡着觉,想了想,咱们还得解决这些问题。说着,他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满了对专业建设的设想。现在想来,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专业的进展啊 ”

  马祖光在攀登科学高峰的征途上永不服输。他总是对自己的同事和学生说 “中国的激光研究不能落后。”1980年,在德国汉诺威大学的实验室里,马祖光以52岁的“高龄”,像一名普通博士生一样,或者说比年轻的博士生更加执着地沉浸在课题中。他使用仪器的时间是早晨9点以前和晚上6点以后,那是别人休息的时间。但他毫无怨言,连续熬了100多个夜晚,终于完成了“钠双原子分子第一三重态近红外跃迁”课题的研究,为日后的国防应用打下坚实的基础。此前,欧美学者对这个课题已经探究了多年,但最终解决者,是我们的马祖光。

  奉献:“共产党员不需要照顾”

  马祖光是新中国成立后哈工大从研究生里发展的第一个共产党员,他时时不忘用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他对事业孜孜以求,对自己的生活却从不苛求。他说,有床睡,有馒头吃,有换洗衣服穿就可以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总是夏天两件旧衬衣,冬天一件羽绒服,平时一身蓝色涤卡军便服。有一年冬天,羽绒服的拉锁坏了,他就往身上一套,两手环抱胸前挡风。别人说 “马老师,我给您修修 ”他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到家了。”

  在德国的日子里,马祖光一天两顿清水煮挂面,没有参观任何风景名胜,没买一件家用电器。回国后,同事刘国立到北京接他,看到4件行李中只有一只小皮箱装着换洗衣服,其他箱子却装满了科研资料和实验记录。“咋不买个彩电,没钱啦 ”刘国立问。“钱是还有一点,公家的,不能花呀。”马祖光说。

  事后,马祖光把节余的10000多德国马克上缴航天部。他说 “咱们干工作要对得起党,对得起国家。”

  哈工大原党委书记李生说,马祖光对钱,是该拿也不拿。一次,他出国回来很长时间了,航天部的财务人员还找到我们学校问 你们那个马祖光,出国的生活费怎么还不领呀

  “文革”之后,马祖光搬了几次家,住房条件逐渐改善。几年前,哈工大给院士建起了复式住宅,马祖光却坚决不搬。他说 “我家的房子够了,再给我是锦上添花,给别人就是雪中送炭。”领导劝他 “你是院士,学校应该照顾你。”他却说 “我是共产党员,不需要照顾 ”他仍延续着面条、馒头的简朴生活,还是穿着涤卡军便服上课、做实验。最后一次搬家,他没有拆掉“前任”住户的装修,连窗帘也用人家的。他的学生张中华说 “我们帮他搬家,他就是不让我们帮他铺床。我们一看,他的床上没有褥子,全是一团一团的棉花,有的已经黑了。”保姆小马指着旧棉团说 “这不要了吧 ”马祖光不同意,“他拿了两条旧棉裤,撕吧撕吧又垫上了。”小马说。

  马祖光把省下来的钱全部用于学科建设。他的同事王骐说,我们的实验室早期全是自己投入的,没拿国家一分钱。据学校统计,1996年,激光实验室仪器设备固定资产达1600多万元人民币,占当时哈工大全校70个实验室的1/10。就是在这个实验室里,马祖光领导的学科组完成了一系列对国防光电子应用有着重大意义的探索和研究,并承担了一批激光工程应用亟待解决的重大课题。这当中,一些研究成果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奖、国家专利,多次获得省部级科技进步奖。

  严谨:“不能在知识界里当奸商”

  马祖光治学严谨,他的同事、学生对此深有感受。王骐说,初办激光专业的时候,马老师提出,每个人必须看透一本书。那是我们看书最多的一段时间,很多人现在已经成长为学科带头人了,就是那时磨练出来的。马祖光的博士生张中华至今还保留着一张老师开列的书单。张中华毕业留校后,准备为本科生讲激光原理课。马祖光把书单递给他,那上面开列了12本专业参考书,只有3本是中文的,4本书前面打上了 号。马祖光在书单下面写道 “请在下学期开学讲一讲这些书的特点及风格差别 打 者选2种即可 。”也许马祖光意识到一个暑假读不完这些书,于是就在“下学期开学”后面又加上了“后一个月内”几个字。张中华说,看这些书,急得他嘴上起泡。

  平时温文尔雅的马祖光一进实验室,立即变得敏锐、果断、严厉甚至粗暴,如战斗中指挥冲锋的将军。陈德应是他非常喜欢的学生,一次实验中,陈德应把仪器放在耐火砖上,看看高度不够,又垫上了两本书。实验做到一半,马祖光走过来,压着火气对陈德应说 “我现在的脾气好多了。要是年轻时看见你这样,我把你的这些东西全扔出去 ”光学实验需要绝对稳定,在马祖光看来,在仪器下垫书就是儿戏。

  同事刘国立也曾被温和的马祖光吓住。当时,正在做实验的刘国立被一位研究生打断了 “刘老师,这纸扔了吧 ”刘国立扫了一眼,那是一张有错误的实验记录纸。“扔吧。”刘国立随口说。在纸团飞进纸篓的同时,马祖光走了过来,他捡起那个纸团,展开一看,顿时大怒 “谁扔的 ”刘国立赶快解释 “我,我让扔的。”马祖光标准的北京口音在实验室中回响 “每个实验数据都是非常重要的,少一个数据,这个‘研究链’就断了。我们往往从错误的记录中可以发现问题。记都记不过来,还扔 ”

  刘国立说 “马老师有一个大本子,那上面记录着每一个实验数据。在他的带动下,后来我们每个人也都有了这样一个本子。”

  马祖光说 “严谨是做学问最起码的态度,可不能在知识界里当奸商啊 ”为了编一本教材,他数次召开编者会,要求每一位编者一定要从当今最新成果中取材。他对博士生论文的要求是要有创新,要走在国际前沿。他的一位博士生,毕业论文七易其稿,最后一稿根本看不出初稿的影子。他总是告诫学生 “我们一定要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一定要在国际同行面前有同等对话的权力。”哈工大向来有“规格严格,功夫到家”的治学传统,马祖光用自己的言传身教把这个传统发扬光大了。

  无私:“我这个蜡头不高了,要尽量燃烧”

  几乎马祖光的每个同事都遇到过同样的事情 马祖光领着大伙做出来的重要课题,完成论文后,他却要把自己的名字署在最后一位,甚至删去。以至马祖光第一次申报中科院院士时,有关方面感到奇怪 马祖光干了那么多事,怎么作为第一作者的论文那么少

  马祖光说 “一个实验室,做出一两项国际首次完成的课题并不能说明什么,要真正达到国际领先,非有50年的积累不可。”为了真正达到国际领先,他甘为人梯,提携后人。他对青年教师说 “我只当裁判员,不当运动员。”如今,他的学生中,不少已成为“863”计划专家、重大课题组组长、“长江学者”。

  让荣誉、让利益、让地位,是马祖光的习惯。科学和正直是马祖光的性格。不冒犯他的学术王国,不违背他的道德规范,他是温和的,随意的;否则,他便是一名坚强的战士。

  哈工大前党委副书记强金龙说,马祖光看到有些人在国外杂志上花500美元发一篇论文,非常气愤地说 这是什么东西!

  经常有学生慕名而来,马祖光看了他们的论文,绝不敷衍了事,遇到其他专业的学生,马祖光总是老老实实地说 “这个我不懂,我帮你找别人。”

  上世纪90年代初,马祖光第一次申报中国科学院院士。资料寄到北京,正好他的一个学生也在北京办事。学生把电话打到马祖光家里 “老师,人家为了评院士正‘活动’呢,咱们也‘活动’一下吧。”马祖光厉声说 “你办完自己的事立刻回来 ”评院士也要“活动” 这是对科学与道德的双重嘲弄 马祖光说,这样的院士我宁可不当 他问当时学校的纪委书记刘国立 “你是纪委书记,你怎么看 ”自此,马祖光拒评院士。直到2001年,学校以党委的名义“命令”马祖光在申报材料上签字,他才成为中科院院士。老朋友刘国立打来电话 “祝贺你马老师,只是这个荣誉晚了一点儿。”马祖光谦和地说 “工作是大家做的,荣誉也是大家的。”

  马祖光逝世前打给老同事王雨三的最后一个电话足有半个小时,在电话中,他反复强调对本科生的教学“一定要强化基础,不能放松”。他对王雨三说 “你要在教学上辅佐一下年轻教师,把他们带上来。”

  几年前,身体每况愈下的马祖光就说过 “我这个蜡头不高了,要尽量燃烧。”如今,马祖光离开我们已经一年了,但是,他的精神却激励着人们。没有人能够忘记他那激光般的坚定、烛光似的奉献。他的生命之光永远灿烂。 

  来源:《光明日报》2004年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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